第4章、送别(1/2)

村子的南头，立着两棵柳树，而今正是仲秋的季节，树上的叶子也有些轻微的泛黄。风从枝头掠过，不是吹落两片下来。

胡大夫就带着二妹，在和老道话别。

徒弟虽然不听话，但终归是自己的徒弟，该关心的事情还是要关心的。道家的师徒一向和父子没有什么分别，做父亲的什么时候会因为儿子不听话就放任儿子不管的。

老道自认做不到不管不问，所以还在细细的叮嘱。

“你回到镇子上之后，要记得多带些银钱。都贴身放好，不要露了富。雇辆马车送你们去省城的车站，二妹身子不好，不能跟着你走远路。到了那边，记得捎封信回来。”

胡大夫虽听不惯他的啰嗦，却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师父您放心就是，我有数的。倒是您，年纪大了，得保重身体，等医好了二妹，我就回来，到时候每日侍奉恩师。”

老道摆了摆手，抬头看向远方天空上的两片白云。那云一大一小，却是一个向东，一个往西。这世上的离别，真是叫人伤感的事。说一句再见容易，但谁又知道下一次的重逢是什么时候呢。

胡大夫知道师父不想当着自己的面难过，就深深鞠了一躬，拉起二妹的小手，转身就要往南走。

一步还没踏出去，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喊。

“胡大夫，等一等，我们来送一送！”

老张叔带着李北望，两个中年汉子在林老三家里没见着他们，就找到了这里来，此刻都喘着粗气，平日里埋头庄稼的汉子，能把自己跑成这个样子也算是稀奇了。

老张叔的气还没喘匀，就先说道：“胡大夫，你要带二妹外出治病，我们不拦你，但多少让我们送一送。”

李北望也道：“就是，林老三一家子虽都不在了，但我老李家还在，二妹也是我的闺女，总要让我和闺女交待几句。”

胡大夫看了看二妹，松开她的手，和老道走在一起，由着他们说话。这村里的乡亲都是淳朴的，一家的娃娃就是大家的娃娃，李北望那句“二妹也是我闺女”，没说错什么。

女娃的脸上还挂着泪痕，这是和二狗子分别时留下的痕迹，泪水就算是干了，也依旧不会消失。这世上只要是存在过得东西，就没有消失干净的道理。

她给李北望磕了一个头，磕的恭恭敬敬。

“李叔，我…我走了，二狗儿…二狗儿您要看好他，他这人不爽快，什么事儿都喜欢放心里藏着，您看着他点儿，别…别让他伤了身子。”

李北望见她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命。二狗儿是个有福气的，能叫人这么惦记着。

“孩子，你放心，我会看好他的，你跟着胡大夫去，要听他的话，好好把病治好，等你回来，叔儿养着你。”

老张叔拍拍他的肩膀，也朝着林二妹说道：“老张叔也养着你，你亲人不在了，叔儿还在，只要叔儿有一口吃的，绝不会委屈了你。”

二妹又朝老张叔也磕了一个头，老张叔连忙拉她起来。

“你今天要走，叔儿也没什么送你的，我这有块木佛，是当初从一个老和尚那求来的，你带着，希望能够保佑你，以后都平平安安的。”

老张叔把挂在脖子上的木佛摘下来，给二妹挂好。又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三十岁的人了，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落下泪来。

李北望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进二妹的手里。

“孩子啊，这里有些银钱，你拿着用。总不好都让胡大夫花费，你放心的去，我们等你回来。”

二妹没推拒什么，接过银钱，认真的收在怀里。

“李叔儿，我…我只要还能活着，一定会报答您的。”

“说的什么话，你不也是我闺女嘛。当爹的给闺女钱花，天经地义！”

二妹又止不住的落下泪来，她得活着，她要活着。除了为了二狗，也要为了这些挂念她的乡亲们，好好的、认真的活下去。

“叔儿，我走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能…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老张叔把李北望往旁边推了推，道：“孩子你只管说，就是这老东西不答应你，我也答应你。”

李北望又挤回来，朝着老张叔瞪了瞪眼睛，道：“什么叫老东西不答应，我能不答应吗！闺女你说，爹都给你办了。”

二妹听他叫自己闺女，又想起自己的爹娘来，一时有些伤心，说起话也哽咽起来。

“我…我走了之后，我爹娘…大姐，还有…还有小弟他们，没…没人给他们送钱花，我怕…怕他们在下面日子不好过……”

李北望和老张叔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一起拿衣袖擦了擦眼睛。

林老三啊林老三，你上辈子是修了什么福气，这辈子能有这么一个女儿。自己的身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医好，还记挂着你们这些死了的。

李北望擦过眼睛，认真的应道：“你放心，四时节气，我让二狗去给你家人送纸钱。”

“我也去！”老张叔也道。

二妹又跪在地上，朝着他们磕头。他们都没拦着，这一个头磕下来，就是认了这段情义，他们答应的事情自然是要去做的。农家人，没那么广大的见识，唯独在这乡邻的情义上，固执的很。

风又吹落了一片叶子，吹落到胡大夫的肩上。老道一直都没再和他说话，只是看着天边的那两片云，那云已离的越来越远，像极了将要离乡远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