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格物(1/2)
她脑子里一边想着工正所发生的事情,面上却不现分毫,而嘴上依然在和高炽说着话:“天牛能发出两种声音,一种是嘎吱嘎吱跟锯木头一样,而且很有节奏地一响一停,另一种是细微的嘤嘤声,你捉住了它,它惊慌逃命就是这么个声响儿。而且这东西笨得要命,你去捉时手碰到它的身上,它也根本不张开翅膀飞走,总是等被捉到以后才慌了神。不过千万要小心被碰它的头,因为这东西连木头都能咬穿,何况人的手呢,要是不留心被咬一口,可是生疼!”
“我二哥以前抓过这东西,”张昭华道:“喂鸡吃,鸡可喜欢吃这东西了,他有个这么大的罐儿,用铁丝挑下来一只就装进去一只,他比别人都懂得玩儿,比如说找来细线,一头系住天牛的颈部,一头用手牵着,这东西为什么叫天牛,也就为着爬动的时候还真有点像牛耕地一样,不过往往爬不上几步就挣扎着飞起来了,但是飞起来更好玩,因为它脖子上套着绳儿呢,就跟放风筝似的,你看它飞高了就扯绳儿,轻轻一扯就飞回来了,我二哥最本事的地方就是一只手上套了五只天牛,还能指挥这东西往不同方向去飞。”
张昭华说得眉飞色舞,把高炽和园子里伺候的人都听得笑起来。
“听你说话,真是有如历历在目一样,”高炽道:“你们小时候怎么就有这么多乐子耍。”
“是你生在天家,没什么乐趣只是读书了,”张昭华喝了口汤,把碗放下随意指了个服侍的宫女道:“你问问她,我看她手上有茧子,想来也是做过不轻的农活,你问她是不是也捉过这些虫子喂鸡吃。”
高炽望过去,那宫女微微垂着头似乎也知道指的是她,就道:“回娘娘,奴婢小时候也捉过许多虫子,自然也捉过天牛,除了娘娘说的赛飞这种玩法,奴婢老家也有个钓天牛的游戏,也是与赛飞差不多,方法是在盆中置水,置一鱼形小片,穿孔系线,另一头系在天牛角上,小片盖在天牛身上,然后将天牛置于另一小木条上,浮于水面,天牛四面环水,局促不安,频频挥动触角,形同钓鱼,如此得趣。”
“虫子也有这样新奇的玩法,”高炽道:“我小时候不过是掏掏蚂蚁洞罢了,这么说来,你也是知道天牛是害虫了?”
“如娘娘说的,”那宫女道:“此物确实是害虫,腐蚀树木,还危害庄稼。”
“看来确实是我孤陋寡闻了,”高炽道:“还是我农书读的少,居然不记得书里有写。”
“你这一句话说出来,我便要好好反驳你了——”张昭华放下筷子非常认真道:“先说观古论今,有多少正儿八经写农事的书,也就是一本《齐民要术》为人所知罢了,这本书的价值,我看要比许多所谓深奥的学术论著高多了,可惜世人总是觉得农事十分粗鄙,根子不过源于孔子不教稼穑,也反对樊迟学稼穑罢。”
“要是有一天,”张昭华道:“能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这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酸腐的儒生了,须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一切事物都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张昭华一共说了两点,一个是世人都所谓农事粗鄙,鲜少有关于农事方面的书,约摸是觉得一部《齐民要术》也总结地差不多了,所以不是高炽读的书少,而是这样的书籍本来就不多。第二点就是细化格物致知的道理在农事上,要真正获得一方面的知识,就要去探究事物的原理法则,就要“躬行”,亲自去看去触摸,纸上的道理终究是纸上的,越看地深,反而越脱离实际,高炽就是如此,居然至今不知道天牛是个害虫。
高炽被说得一怔,良久反而道:“若是真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那一定是这个人最不能言说的悲哀。”
“不过你说的格物致知,”高炽道:“用在这里,真的是很妙啊!”
张昭华也是大为惊奇,就道:“格物致知,难道不是考察事物从而获得知识的意思吗?”
“你如何就如此能确定呢,”高炽反而问她:“要知道,程朱之前,格物致知不是你所说的这个意思。”
按高炽所说,“格物致知”这个词,出现在《大学》这部书里却未在其后作出任何解释,所以它的的真正意涵,一直都有争议和不同见解,比如说最早注释的东汉郑玄就将它解释为事物之发生,是随人所知喜好,“致”是到来的意思,即“其知于善深,则来善物。其知于恶深,则来恶物。”这个说法一直延续到宋朝,直到程颐和朱熹还有司马光和陆九渊站出来提出了新观点。
“程颐程颢和朱熹的观点很近似,”高炽道:“认为格物致知是穷究事物道理,致使知性通达至极。就是说,知道一样事物的道理,这并不足够,还要继续钻研下去,钻研地越深,就会发现事物的道理不会穷尽,而知识也不会穷尽。”
张昭华大喜道:“这就是我说的意思啊!”
都说朱程理学如何害人如何作恶,可是你瞧,这样格物致知的道理,却解释地如此好——在张昭华的认知里,事物就是要不断穷究不断钻研的,不管研究科学,研究人文学,越是考察至深,越能发现和掌握事物的规律,也就获得了更深更高层次的知识。
“朱程的观点,”高炽迟疑了一下:“在宋朝时候,其实始终都不是主流。也就是宋末和前元,才逐渐重视了起来,而如今,皇爷爷既然已经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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