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花雕(1/2)
合作刚刚开始,前途还未可知,无论是顾晨箫还是夏钰之,双方都不可能向对方全然交底。
顾晨箫眸中的惊惧更深,不过都被掩在深邃无波的笑容里。他云淡风轻地与夏钰之说着话,心中却将对方的实力重新估计。
即便掩饰得再好,夏钰之也对顾晨箫的惊惧心知肚明。便如同当日慕容薇一口道破自己的出岫,他也是这般心情。他坦然享受顾晨箫的误解,颇有些得意地向他举杯示意。
酒是上好的陈年花雕,味道醇厚甘甜,亦如双方此次结盟,都期待这醇厚的友情亦如酒,回味悠长。
顾晨箫与夏钰之碰了这杯,又满上一杯,向众人敬酒,再谢救命之恩。
他薄薄的嘴唇轻轻勾起,灯火葳蕤下神采似华锦流云:“也不怕几位见笑,做兄弟的被哥哥追杀。生于皇家,便是这般身不由己。”
慕容薇亦是盈盈浅笑,莹白的玉指握着纤小的玫瑰紫釉海棠杯,如掌间盛绽的花朵:“世间总有那么几件不如意的事,宁王殿下又何须在意。”
哪朝哪代,为了争夺九五至尊的皇位,这样的事都数之不尽。
康南与建安在前世和今生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忙着理顺国内的关系,才没有闲暇觊觎别家的国土。
西霞的储君之位到无争议,上一世里偏偏就被亲外甥亡了国,这一世,眼看着又是祸起萧墙,依然会有场激烈的内斗,所以说都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浅饮低酌,花雕酒稠稠的浆液温暖而平和,喝在口中都化做舒畅,而夜色渐渐深浓,虽然不舍如此良夜美景,终将暂时离别。
顾晨箫借着夜色起程,向众人一一告辞。他深邃的目光望着慕容薇,心内荡起层层波影,澹然开口说道:“晨箫有几句话想单独与公主说,可否请公主送晨箫一程?”
他的侍卫等在水榭另一端,说是一程,不过是顺着芜廊从这端走到另一端,约有三四十米的距离。
整个夜空宁静,唯有夏钰之的心似被水浸泡过的丝绸,布满皱褶又湿滑阴冷。他眉毛轻挑,看慕容薇如何答复。
慕容薇竟是落落大方点头,莹白的素手将青丝撩到耳后,露出在耳垂上微微荡漾的明月铛,面上亦是明媚的笑容:“刚好,我也有几句话要与宁王殿下说。”
两人中间相隔几步,一前一后走出水轩,高悬的并蒂琉璃宫灯将两人身影拉长。投在地下的剪影朦朦胧胧,被疏落的花枝摇动,两片影子交叠相会,竟似是互相偎依。
夏钰之看得叹气,将所余的半杯酒一口饮进。
花雕加了生姜暖胃,那姜冲口却是辛辣,夏钰之辣得眼睛直冒水气。
他本不善饮酒,这些日子却常饮杯中物。夏兰馨瞧得心酸,将酒杯收起,夹了一只甜甜的蜜饯为哥哥解酒。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三哥,你晓得我的意思么?”夏兰馨眼眸淡淡,却是锋芒锐利。她将夏钰之的酒杯倾覆过来,以纤纤玉手盖住底座,话里含着薄薄的怒意。
水榭外,沿着芜廊,顾晨箫便与慕容薇并肩而行。夜风抚过,他心里竟然有种宁静踏实的感觉。
这情这景,隐隐透出一种熟悉,好似是亲身经历,仿佛久远以前,也曾与她这般并肩。
侧身望去,见慕容薇白衣绿裙翩然,如早春的嫩芽一般水灵,不知为何,心上又是一痛,仿佛触动久远以前的伤心事。
慕容薇发上簪的正是当日划落水中的琉璃钗,顾晨箫心神一动,缓缓问道:“你好像很喜欢这只钗。”
触动正月十五那一夜,望月小筑里的一幕,慕容薇面颊蓦然一红,幸好夜色里瞧不清楚。
那夜的顾晨箫以玉微笛为引,拉了自己上岸,湖月盈盈,有着满池春色,仿佛被一只竹篙轻点,荡起层层涟漪。
为了掩示面上灿若云霓的红霞,慕容薇抚摸着鬓发上的发钗,露出喜爱的神情:“这是母后所赐,我与妹妹一人一支,不忍将它丢弃,所以那一夜才冒险下水,幸好被你遇到,要不然,不知有多狼狈。”
上元夜里,慕容薇翩然起舞,那只《凤凰于飞》的舞蹈那样自然而深情无限,少女曼妙而清丽的身影这些日子时时在顾晨箫梦中徘徊。
初识相思,便量寂寞难捱。
似乎有些什么东西穿透尘封的记忆,想要破茧而出。
顾晨箫又记起那一夜,他一直躲在暗处,远远目送她与另一个大宫女悄悄进了璨薇宫。
望着匾额上斗大的三个金字,他分明痛得揪心,偏又什么都抓不住。
某些个记忆仿佛被人施了咒,又似是关进了坚硬的壁垒,他用执念疯狂冲击着,就像澎湃的海浪在记忆的闸门口拍起千堆怒雪,却始终冲不垮那壁垒的保护,只能又一次偃旗息鼓。
顾晨箫摸摸自己从不离身的荷包,想到自己收在荷包里的一角浅紫裙裾,忍不住问道:“澄园一见,记得当日你身着紫衣,宛若雪中精灵,这几日却多是着绿,又似花间新碧,你究竟是喜欢紫还是喜欢绿?”
慕容薇盈盈浅笑,碧绿的罗裙轻轻逶迤,调皮地说道:“都随心情”。
自然是都随心情。女为悦己者容,当年她为苏暮寒的随口一赞,穿不尽的紫色月华裙,少女懵懂地爱恋抚不平他的仇恨,却换来满世的遗愤。
今生为自己而活,自然是不管做什么事、穿什么衣,都随着自己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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