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秀才乘乱聘娇妻 吴太守怜才主姻簿(1/5)
诗曰:
嫁女须求女婿贤,贫穷富贵总由天。
姻缘本是前生定,莫为炎凉轻变迁!
话说人生一世,沧海变为桑田,目下的贱贵穷通都做不得准的。如今世人一肚皮势利念头,见一个人新中了举人、进士,生得女儿,便有人抢来定他为媳,生得男儿,便有人捱来许他为婿。万一官卑禄薄,一旦夭亡,仍旧是个穷公子、穷小姐,此时懊悔,已自迟了。尽有贫苦的书生,向富贵人家求婚,便笑他阴沟洞里思量天鹅肉吃。忽然青年高第,然后大家懊悔起来,不怨怅自己没有眼睛,便嗟叹女儿无福消受。所以古人会择婿的,偏拣着富贵人家不肯应允,却把一个如花似玉的爱女,嫁与那酸黄齑、烂豆腐的秀才,没有一人不笑他呆痴,道是:“好一块羊肉,可惜落在狗口里了!”一朝天子招贤,连登云路,五花诰、七香车,尽着他女儿受用,然后服他先见之明。这正是: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只在论女婿的贤愚,不在论家势的贫富。当初韦皋、吕蒙正多是样子。
却说春秋时,郑国有一个大夫,叫做徐吾犯。父母已亡,止有一同胞妹子。那小姐年方十六,生得肌如白雪,脸似樱桃,鬃若堆鸦,眉横丹凤。吟得诗,作得赋,琴棋书画,女工针指,无不精通。还有一件好处:那一双娇滴滴的秋波,最会相人。大凡做官的与他哥哥往来,他常在帘中偷看,便识得那人贵贱穷通,终身结果,分毫没有差错,所以一发名重当时。却有大夫公孙楚聘他为妇,尚未成婚。
那公孙楚有个从兄,叫做公孙黑,官居上大夫之职。闻得那小姐貌美。便央人到徐家求婚。徐大夫回他已受聘了。公孙黑原是不良之徒,便倚着势力,不管他肯与不肯,备着花红酒礼。笙箫鼓乐,送上门来。徐大夫无计可施,次日备了酒筵,请他兄弟二人来,听妹子自择。公孙黑晓得要看女婿。便浓妆艳服而来,又自卖弄富贵,将那金银彩缎,排列一厅。公孙楚只是常服,也没有甚礼仪。旁人观看的,都赞那公孙黑,暗猜道:“一定看中他了。”酒散,二人谢别而去。小姐房中看过,便对哥哥说道:“公孙黑官职又高,面貌又美。只是带些杀气,他年决不善终。不如嫁了公孙楚,虽然小小有些折挫,久后可以长保富贵。”大夫依允,便辞了公孙黑,许了公孙楚。择日成婚已毕。
那公孙黑怀恨在心,奸谋又起。忽一日穿了甲胄,外边用便服遮着,到公孙楚家里来,欲要杀他。夺其妻子。已有人通风与公孙楚知道,疾忙执着长戈起出。公孙黑措手不及,着了一戈,负痛飞奔出门。便到宰相公孙侨处告诉。此时大夫都聚,商议此事,公孙楚也来了。争辨了多时,公孙侨道:“公孙黑要杀族弟,其情未知虚实。却是论官职,也该让他;论长幼。也该让他。公孙楚卑幼,擅动干戈,律当远窜。”当时定了罪名,贬在吴国安置。公孙楚回家,与徐小姐抱头痛哭而行。公孙黑得意,越发耀武扬威了。外人看见,都懊怅徐小姐不嫁得他,就是徐大夫也未免世俗之见。小姐全然不以为意,安心等守。
却说郑国有个上卿游吉,该是公孙侨之后轮着他为相。公孙黑思想夺他权位,日夜蓄谋,不时就要作起反来。公孙侨得知,便疾忙乘其未发,差官数了他的罪恶,逼他自缢而死。这正合着徐小姐“不善终”的话了。
那公孙楚在吴国住了三载,赦罪还朝,就代了那上大夫职位,富贵已极,遂与徐小姐偕老。假如当日小姐贪了上大夫的声势,嫁着公孙黑,后来做了叛臣之妻,不免守几十年之寡。即此可见目前贵贱都是论不得的。说话的,你又差了,天下好人也有穷到底的,难道一个个为官不成?俗语道得好:“赊得不如现得。”何如把女儿嫁了一个富翁,且享此目前的快活。看官有所不知,就是会择婿的,也都要跟着命走。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却毕竟不如嫁了个读书人,到底不是个没望头的。
如今再说一个生女的富人,只为倚富欺贫,思负前约,亏得太守廉明,成其姻事。后来妻贵夫荣,遂成佳话。有诗一首为证:
当年红拂困闺中,有意相随李卫公。
日后荣华谁可及?只缘双目识英雄。
话说国朝正德年间,浙江台州府天台县有一秀才,姓韩名师愈,表字子文。父母双亡,也无兄弟,只是一身。他十二岁上就游库的,养成一肚皮的学问,真个是:
才过子建、貌赛潘安。胸中博览五车,腹内广罗千古。他日必为攀桂客,目前尚作采芹人。
那韩子文虽是满腹文章,却不过家道消乏,在人家处馆,勉强糊口。所以年过二九,尚未有亲。一日遇着端阳节近,别了主人家回来,住在家里了数日。忽然心中想道:“我如今也好议亲事了。据我胸中的学问,就是富贵人家把女儿匹配,也不免屈了他。却是如今世人谁肯?”又想了一回道:“是便是这样说,难道与我一样的儒家,我也还对他的女儿不过?”当下开了拜匣,称出束修银伍钱,做个封筒封了。放在匣内,教书潼拿了随着,信步走到王媒婆家里来。
那王媒婆接着,见他是个穷鬼,也不十分动火他的。吃过了一盏茶,便开口问道:“秀才官人,几时回家的?甚风推得到此?”子文道:“来家五日了。今日到此,有些事体相央。”便在家手中接过封筒,双手递与王婆道:“薄意伏乞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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