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尾谈(全书完)(1/2)
当张彻还在选择先往马尔代夫还是先往爱琴海度蜜月的时候,桔梗问过他这样一个问题。
“回去之后……倾城昔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张彻想了想,讲了一个故事。
那时他被大秦追杀,误入古地,碰到前宋旧臣,犹然矍铄的老者与他坐而论道,指点天下。
“小哥见识,果然非凡,但这天下大事,浩浩汤汤,北莽年犯,内累蝇苟,我大宋前起四百年,再前隋唐,皆此自衰而竭,这些年来,老夫读书,与年公、还有其它一些大儒也有过许多次闲聊,小哥你并非儒家人,或者根本不是士子,在一些道理上,却是最浅显的。记得有一小友与我曾经谈起,历朝历代,每至倾覆,便常有奸人作乱祸国,汉有董卓、唐有安禄山、晋有贾南风、割让燕云十六州,有石敬瑭,这些人被钉在史书上,日日受人唾骂,可董卓若遇汉武,还会有三国之乱吗?安禄山若逢李世民,尚能有马嵬坡之变否,贾南风遇司马懿,八王又何敢作乱?如此种种,时人皆以为是奸人误国。实际上……如同我大宋被北蛮顷刻而亡,若非是种种蟊虫,弱到了一定程度,将一个国家蛀空了,外人又岂敢觊觎,这片江山!”
“时人多愚昧。”老人说着,“圣贤著述,也是为了将人从这种愚昧中,带出一条路来。数千年来,圣贤教人视事、教人做选择、做决定,所有的分歧,无非是眼光的短与长,子贡赎人,他为鲁国赎人之后,不要奖赏,以为高尚,孔子却说,你这种高尚宣扬出来,于国有害。如今我们宣扬以德报怨,但孔子说,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在这世间,但凡乡愿,往往为德之贼。何谓德,所谓道德、因道而有德,这道,是道德,也是道理,是我辈能令世间更好的路……这路要怎么走才好……”
老人殚精竭虑,思考的已经不是前宋存亡,而是天下兴亡,百姓不至于受流离之苦的大同之道。
“时人,只顾一人,不顾一家,只顾一家,不顾一国,乃是人之私欲的蒙蔽,是私欲与天理的分别,天地之理决定了人与人相处、结合,成为一家一国,要适时地放下一些私欲,才能令国家更强更盛,时时流转、生生不息,我辈研究学问,也正是要找出这样的路来,尽量让两者利益二而为一。按照小友的说法,此乃大我与小我之间的区分。”
老人闭着眼睛坐在躺椅里,微微抬起头,吸了一口气。
“而在老夫,是要引人欲、趋天理。”
张彻脑子瞬间一炸,纵他分神修为,纵眼前老者身无寸铁,凡人之躯,垂暮之年,他仍感觉到了真正的威胁和力量,顿时毛骨悚然。
温暖的房里,老人缓缓地说出这段话来,那一边,张彻偏了偏头,目光之中,闪过了无比复杂的神色。
“在这世间,但凡是人,皆有私欲,私欲膨胀,人便被蒙蔽,看不到他所行的对错。我等儒生这么多年以来,各种学说纷繁嘈杂,所为的也不过是求一条道,大同之道、君子之道。这些道,终究是相通的,最终能令这万物有序,令天下之人各司其职,他若贪婪,当教化他何物该贪,何物不该,当教会他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若沮丧,当教化他前行之间,何为正途。”
他顿了顿,续道:“这世间为何如此,何以要如此,最终能令世人找到答案,不至迷惘。这是道理,也是天理,老夫此生六十余载,犹然磕磕绊绊的,找不到一条直路,但为人者要如何,为何要如此的一些浅见,籍着注解这几本,便都已经写在里面了。”
张彻低了低头,喃喃道:“存天理,灭人欲……”
“小友所说的,却像是老夫所想的圣人之境了。”老人呵呵笑了出来,“引人欲与天理相合,也正是使小我大我相一,可在这世间,真能做到相一者,又能有几个?我辈写,推行教化,最重要的并非告诉他们道的终点为何,而是道理的本身为何,由他们自己去理解,让他们自己去走,他们若能听懂其中道理,自然能使人欲逐渐趋向于天理。至于能存天理、灭人欲者,也只能说是人欲与天理已然相合一致,如同孔圣人一般,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本身的*,已然不会偏离大道,如此倒可说是。灭人欲了……但孔圣人至此一步尚且年至七十,我辈……怕是此生难到。只能将一得之愚,说与他人听听。”
说到这里,他也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说些题外之话,老夫这数十年来,见过人之愚蠢,数不胜数,可从另一方面看来,他们每一个人,又都好像是些聪明人。他们……看起来每个都明白大义为何。可又总是迫不得已,为官者贪,何能不贪?身边的人都贪的时候,你怎敢不贪。为将者怯,何能不怯?当身边的人都要往后跑时。你怎敢不跑。听起来,似乎大家都是迫不得已,你该指责他,似乎又不该指责他,老夫这一生用谋过甚,每每想起,总觉得身后难得好名。可若不这样做,又总是难以成事……”
“老夫又想,究竟是否有一方法,可将此事纠正。最后思前想后,只能将道理说清楚,若每一个人都能明白道理。私欲或许便会少些。若兵将能通其理,则兵将不畏死战,官员通其理,或能少贪墨,若如今这些屯粮的商人。也能通其理,或许便能知道他们所行之事,于家于国,大有损害,或许这手段便能轻些,也或许……大宋,便不会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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