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生水起(1/2)
“你怎么回来了?我。我还以为你跟你姑妈离开了呢?”女孩抖了抖硕大破旧的被褥,在这个难得放晴的天气里见缝插针得把这潮湿发霉已久的大家伙甩在院里的铁门上。十三四岁的年纪与这瘦小的身子在被褥的庞大下显得极不相称,她原地跳了好几下才略微铺平四个角。这时,男孩扔,径直上去帮忙,随意地皱了皱眉毛道:“今天下午没课。”他笨手笨脚得反倒将那些散发着霉味的棉絮从破口里散落出来。灰蒙蒙的杂粒胶着在空气中酝酿成大颗的粉尘,两人呛着呛着就笑出声来了。女孩问话的时候,眼里尽是不可思议却又暗自欢喜的情绪:“原来你没有跟他们走啊,太好了。”
白皑萧咳嗽两声,怒冲冲得踹了一脚铁门,拉着女孩的手远离粉尘悬浮的低质量空气范围:“我才不会跟他们走的。”他倔强得小脸憋得通红:“小娇,你家这个被子实在太烂了,等以后我有了钱,一定给你买公主才能拥有的天鹅绒被褥!”
小娇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那我可不敢想,只要能有条新的棉褥子给我就心满意足了——这条可是我家仅剩的,爸爸昨天又大便在床上。幸好垫了塑料纸,否则今天就只能睡报纸了。”正说话期间,里屋靠门里侧传出呜呜的挣扎声,一个看似五六十岁的男人卧榻在青砖踮起的简陋床上拼命得晃荡着脑袋。他的面色呈现病态的饥黄,整头斑白,胡须乱窜。白皑萧看了他一眼,他记得桂老三跟自己的父亲同年龄,不过才四十一岁罢了,却被病痛折磨得如此苍老。
“爸爸在叫我了,”小娇赶紧往屋里跑,“去晚了他会用头乱撞的。”
白皑萧还记得半年前,疲惫的桂小娇刚刚烧了饭就酣睡在厨房间的矮凳旁。瘫痪在床的桂老三闻到焦糊的味道却无法喊出声音,只能拼命的撞着床板。撞到连正在隔壁屋顶上修弹弓的白皑萧都感觉到地动山摇,这才发现头破血流的桂老三差点就一命呜呼了。好在有惊无险,也免去了一场火灾。从此以后,桂小娇在父亲呼唤的半分钟里一定会赶到他的身边。
白皑萧问过桂小娇:是否曾经有过那么一瞬间无情的念头,怨恨抛弃他们父女的母亲,希望她不得好死。是否曾经或现在有过一瞬不孝的念头,哀怨父亲的残疾带给自己无尽的折磨,希望他早死早解脱。
桂小娇说:当年在医院里看到父亲的那一刻,她唯有泪流满面得感谢老天爷指引着她走进重症监护室,而不是像白皑萧一样…直接走进了太平间。爸爸再残疾再拖累,至少她还有爸爸。
三年前工地发生意外坍塌事故,两个搬运工人一死一伤。伤者名叫桂老三,经全力抢救保住性命但至此高位截瘫并丧失语言能力。另一位当场死亡,是他的邻居兼工友——白谨谦。
白皑萧一直忘不了那一天,父亲白净净的脸庞被鲜血糊得看不出原貌,文质彬彬的眼镜早就不知丢失在哪里。他安静地躺着,眉头轻蹙,就像多年以前灯下批改作文的时候那么深沉安静。但对于白皑萧来讲,无论是作为受人尊敬的语文老师,还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被学校开除并沦为工地搬运工。父亲永远是那个父亲,沉默,淡定,慢言细语,偶尔发呆却从不吐露心声。他与母亲的话亦是少得可怜,伏案写作的父亲和在那架旧钢琴上频频敲击的母亲构成这个家的底色元素。
妈妈的间歇性精神病据说在结婚前就有了,只是那时还不严重。她会抱着白皑萧唱儿歌,也在状态好的时候教别人家小孩子弹钢琴。但间歇性精神病毕竟也是精神病,从她在一个孩子面前突然摔碎玻璃杯割腕的那天起,再也没有人敢把孩子送到这个家里来了。
因此除了桂小娇,白皑萧没有其他朋友。这一处小院子隐藏在闹市街角后最隐秘的一个胡同里,就好像被尘封在这个城市的记忆盲点。多少人经过巷口吆喝的小贩,满地疯跑的孩童,摇椅蒲扇的老人,倚门望街的寡妇,却从来不会往这个方向里多看一眼。鲜有人知道,只有白皑萧和桂小娇两户人家如同海涛汹涌的烟波中荡涤着的两片浮萍,他们活得辛苦却骄傲。老天没有因为他们的命途多舛而放弃愚弄,厄运再次砸向这个风雨飘摇的小院落时,两个家庭都失去了顶梁柱。桂小娇的妈妈本就是二婚,出事以后她抛下小娇投奔和前夫生的那个儿子所在的城市去了,再也没有消息。白皑萧的妈妈也在这样沉重的打击下,病情愈发严重。
至始至终,白皑萧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因为父亲给他的记忆实在太模糊了,从来没有让自己骑在他的脖颈上游街,从来没有用木头给自己削过玩具枪,从来没有除功课以外的事情表现出对自己的关心,从来没有在自己被其他孩子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甚至从来没有关注过他超出同龄孩子的绘画天赋,甚至在自己带着一身摸爬滚打的伤痕出现在他面前,渴望挨一顿揍来博取父亲的注意时,他都只是淡淡的扫视一眼便回到自己的案边书本里。
等到白皑萧年纪足够大到理解爱这个字的时候,他不再为父亲的冷淡用性格原因来开脱。父亲并不是冷淡的人,甚至于跟隔壁桂大叔的话都比跟自己和母亲多。他终于相信,其实父亲不爱自己,也不爱母亲。
而母亲,白皑萧纵然相信她是爱着自己的,只可惜她自己大多数时候不知道什么是爱。
“萧哥哥,我煮好了粥,你和方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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