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3)
同样是在这个美妙的夜晚,我们沉浸在高密东北乡令人神往的历史里,想象着司马大牙与上官斗大摆屎尿阵的神奇情景时,司马大牙的嫡亲孙子司马库,正在距村三十里、横跨蛟龙河的铁路桥下,创造着高密东北乡历史的新篇章。这条铁路就是德国人修建的胶济铁路,虎狼队的英雄豪杰们流血抛头,英勇斗争,用了千古末闻的战术,延缓了铁路通车的日期,但最终也没能挡住坚硬的铁路把高密东北乡柔软的腹地劈成两半,用司马瓮的话说就是:他娘的,这等于在我们婆娘的肚皮上捅了一刀!钢铁的巨龙喷吐着浓烟,从我们的高密东北乡碾过,就好像碾着我们的胸膛。现在,这条铁路归日本人管辖,运走我们的煤炭棉花,运来也是最终要用到我们头上的枪枝弹药。司马库破坏铁路桥的行动,可以说是继承了他爷爷的遗志,发扬着我们家乡的光荣,只不过他的方式明显地高出祖先一筹。
三星西斜,弯弯的月牙儿挂在树梢。西风在河道里肆虐,吹得铁桥的钢铁支架发出呜呜的响声。那晚上可真是奇冷怪冷,河里的冰被冻裂,炸开一条条宽纹,裂冰时的嘎叭声比步枪射击的声音还要响亮。司马库的爬犁队到了桥下,窝在河边停住。他率先从爬犁上跳下来,感到屁股上像被猫咬着一样痛疼。天上有微弱的星光,下边是河冰黯淡的白光,中间便是伸手看不见五指的漆黑。他拍了拍巴掌,周围响起稀疏的巴掌声。神秘的黑暗让他心情激动,精神亢奋,后来当别人问他毁桥战役前的心情时,他说:“好,像过年一样。”
队员们手拉手,摸到了桥下。司马库摸索着爬上桥墩,从腰里模出小斧头,对着一根桁梁劈了一下,斧刃上迸出几个大火星,桁梁发出锐利的响声。“他姥姥的腿,”司马库骂道,“全是铁家伙。”一颗斗大的流星划破夜空,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窸簌有声,闪烁着极为美丽的蓝色火花,使天地间短暂地一辉煌。借着这流星火,他看清了高大的水泥桥墩和横七竖八的钢铁支架。他招呼着:“姜技师,姜技师,上来吧。”姜技师在众人的推托下,爬上了桥墩,紧接着爬上来的还有那个小男核。桥墩上结着蘑菇般的冰疙瘩,司马库伸手拉小男孩时脚下一滑,小男孩在桥墩上站稳司马库却跌了下去。正跌着他那不断地从厚痂缝里渗出脓血的烂屁股。他悲惨地叫了一声:“娘哟——”随即又叫了一声,“亲娘哟,痛死我了……”队员们跑过来,把他从冰上架起来。他继续哀嚎着,声音宏亮。能传到天边去。一个队员劝说:“大哥,忍着点吧,别暴露了目标。”司马库这才止住嚎叫,浑身瑟缩着,大声发布命令:“姜技师,快割吧,割几根就撤,他娘的沙月亮,送给我的治伤药,越治越厉害。”一个队员说:“大哥,你中了人家的奸计。”“你难道不知道‘病急乱求医’的道理?
”司马库反吵着。那个队员说:“大哥,忍着点吧,回去后我给你治,用獾油,治烧伤烫伤,那是百发百中,油到伤好。”哧啦啦,一簇夺目的蓝火花。蓝中透着白,白里镶着蓝,在铁路桥的梁架间突然亮起,是那么样的亮,亮得人眼泪汪汪。桥洞、桥墩、钢梁、铁架、狗皮大衣狐皮帽子,杏黄爬犁蒙古马,铁路桥周围的一切都纤毫毕现,连一根毛掉在冰上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桥墩上那两个人,姜技师和他的小徒弟,像猴子一样蹲在钢梁上,举着喷吐着毒辣火焰的“大烟枪”,切割着钢梁。钢梁上蹿起洁白的烟,河道里散开一种熔化钢铁的奇异香气。司马库痴迷地望着那火花和闪电般的弧光,忘记了屁股上的疼痛。火花像蚕吃桑叶一般吞噬着钢铁。很快,便有一根钢梁沉重地垂下来,倾斜着插进厚厚的冰层。“割,割,割光个狗日的!”司马库大叫着。
那场人粪尿战争公道地说是你们祖爷爷和司马大牙他们打胜了,如果他们事先侦察到的情报是准确的话,母亲说。事败之后,虎狼队的漏网队员发起了一次半公开半秘密的调查运动,历时半年,访问了千百个人,终于搞清,最先得到德国人没有膝盖、沾屎必死虚假情报的人,竟是虎狼队正队长司马大牙本人,而为他提供情报的是他和盲女人所生的那个fēng_liú成性的儿子司马瓮,调查者把司马瓮从妓女的被窝里拖出来,让他交待情报来源,他说他是听忘忧楼妓女一品红所说。调查者追问一品红,她矢口否认说过这样的话。她说,我接待过德国筑路勘测队的所有技师和他们的所有士兵,被他们粗大结实的膝盖把大腿都跪烂了,这样的谎言怎会出自我口呢?线索就这么断了,虎狼队的漏网队员也恢复了自己的职业,打渔的还去打渔,种地的还去种地。母亲说她的大姑夫于大巴掌那时是血气方刚的青年,虽没加入虎狼队,但却参加了人粪尿战争,扛着一柄三股粪叉。他说德国人过了桥,司马大牙对他们放了一土炮,上宫斗放了一鸟枪,便率队向大沙梁子撤退。德国人头上戴着饰有五彩鸟毛悠悠拂摆的黑帽子,上身穿着镶满铜纽扣的绿上衣,下穿洁白的瘦裤子。他们的腿又细又长,跑起来不打弯,果然像没有膝盖的样子。到了大沙梁下,虎狼队列队叫骂,骂人话一套一套,合辙押韵,全都是村里的私塾先生陈腾蛟所编。虎狼队列队骂阵,德国鬼子却齐刷刷地单膝跪倒。不是说德国人没有膝盖腿不会打弯吗?
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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