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1/2)
“你说这片荒地原来就是你家?怎么这么多的坟头?”云梓辰知道这里本不是荒地,因为这种靠近水边和城镇的地方应该是农田,可是放眼望去什么人迹都没有,只有形状奇怪的土包子和土包子上面长的草,像是荒冢,山海关外城里面至少还能够看到农舍,而这里连农舍都没有。
“白城虽然小,但是它周围有七十多个村庄,我小的时候所住的村庄,就在这里。”秦钺下了马,走在及腰的荒草中,脚下黝黑的土壤喧软却不粘鞋底,“这七十多个村庄在白城大战的时候,先是被突厥的奇莱洗劫,接着被大昼军队赶到河边屠尽,尸体都找不回来。我不知道有多少人逃走了,那些逃脱的人现在在哪里,我在奇莱破城的当天就被师父救走了,这些事情都是后来打听到的。不过这我还是第一次回来,和想象中的……差不多。”
十多年的时间,床下的幼苗长成了亭亭材木,柳木的门框重新发了芽,柔弱的牵牛花梗绞碎窗棂开出蓝朵;砖石陶瓦在寒暑易节中破裂成细粉,低矮的土墙倒下来,被一年年落下的雨雪冲刷成坟冢的轮廓;没来得及剥壳的麦子遗弃在碎片的麻袋里,与疯狂地荒草蔓延到了所能触及的每一个角落,荼蘼从白骨丛生的葬岗里开出如雪的白花;锄犁被忘在田埂上无人拾回,生铁锈蚀在黑土中将土壤染成红褐。
云梓辰拨开草丛看到有一个粗壮的树柱,上面楔进一根方棱的木棍,他在另一边看到一个差不多的,这里大概是这个村庄的入口。但是另一边的木棍又不太一样,它是被外力打折的,而非自然腐蚀而断。云梓辰凑过去观察断痕,发现其中有一个小指粗细、整齐的半圆形缺口,这说明是有一个人用箭射中了这根木棍,木棍裂开,继而折断的。这便是战争与死亡的痕迹,云梓辰想到。
两人面前有无数坟头一样土丘,是变了形的房舍土墙,秦钺从一个很高的土丘旁边绕进去,他看到了一个一人高的木架,是两根竖起来的,顶端已经折断,上面本该再与一根横着的木棍捆好——那根横着的木棍已经掉了下来,秦钺在草丛中找到了它,那根木棍上面有很明显的两道磨痕。
“云梓辰你来看!”秦钺把云梓辰喊过来,“我记得当初我家门口立着一个秋千,就是这儿了!”说着,秦钺把那根木棍放到了两根竖起来的木棍上面比划了一下,然后轻轻放了上去,自己退到土丘前面来看着。
“所以说这个……”云梓辰指指他们身边的大土堆,“这是你家?”
“这秋千和以前的看起来一样,位置也一样,所以就是吧。”
“要挖开来看看吗?里面也许有你用过的东西呢。”云梓辰难以从形状去判断这屋子原本的样子,不过看到秦钺高兴的样子,说明他对于童年的记忆还很深;家中还有秋千给孩子做玩具,这说明那是一段快乐的日子,他小时候的性格应该还不想现在那样古怪,真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就这样放着吧……云梓辰?”秦钺这时候又蹲下来抬头看着那秋千。
“什么事?”
“你……能不能把我抱起来?”
“啊?要怎么抱?”云梓辰走过去,下意识地一手扶住秦钺的肩膀,然后弯腰就要去搂他的膝弯。
“你干什么的?抱腰!”
“哦哦!你这样会不会痒吗?”云梓辰双手抓紧秦钺的肋下,将他轻轻抬起来,举到与自己略高一些高的时候秦钺说了声停,过了一会儿,秦钺又叫云梓辰将他放下来,他觉得秦钺的脸色又变得不好了,于是问道,“秦兄你看到什么了吗?”
秦钺长吁了一口气,轻声说:“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黄昏中的高草是锈铜一般的颜色,城东面的河中鱼多而大,肉质更加细腻,是与鄱阳湖中迥然不同的味道,军营中几乎拿这些鱼当了主食来吃,云梓辰已经能够闻到从城中传来的红烧鱼的浓烈香气。
两个人牵着马慢慢走着,秦钺突然说道:“以前跟着我爹娘进一次城,就感觉我们要走很远的路,就好像要走到天边上去;但是现在,我们骑马只需要用这么短的时间。”
“秦兄你离开白城时才四岁吧,小孩子步子小、个头小,看这个世界自然是很大的;现在长大了,见多识广了,眼光和心境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所以说,我们回忆儿童的事情,如果是回想某一个场景,那么回忆中的视角,和现在应该是不同的吧?”
“这……我不清楚,我小时候的事都快忘光了,大概是这样吧。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对那个秋千的记忆是这样的:我走出门去,看到了家人在院中搭了一座秋千,我笑着在门口看着,爹和娘一左一右也站在秋千边上笑着看,然后向我招手,接着我跑过去……”
“嗯,然后呢?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啊。”
“视角不对。”秦钺说道,“如果这段记忆是真实发生的,我小的时候看那个秋千一定会是从下往上仰视的,然而在记忆里的场景,我对那个秋千的印象却是从上看过去的。”
“——就是我抱起你来的那个高度?”
“对,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如果那根横杠没有掉下来,秋千甚至比我现在的身高还要高一些。以视角来看,我眼睛的位置比你的眼睛还要靠上,这就说明,这段记忆里,看着秋千的人比你还要高大。”
“这怎么可能呢?”云梓辰觉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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