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卷 祠堂(1/2)
平京春秋季节一向短暂多雨。
初初入夜时还能看见的浑圆月亮,没过一会儿便隐进了云层。又过一会,竟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所以原本计划的饮酒赏月自是无法继续了,大家退了席,也就都步履不停的回了屋。
几串匆匆而过的脚步声之后,好久好久,都只有噼里啪啦的雨水声。
慢慢的,纷乱雨声里,隐隐浮出一个人的脚步声。那人步履之间,并不像之前那些人那样慌乱,而是不急不缓,仿佛漫步。
脚步声渐渐靠近了祠堂,却似乎有些迟疑的缓了下来。而那祠堂外的天井中,正跪着一个瘦弱的身影。
白楚微微侧头,隐约看见一个举着伞,提着油灯的人。可是雨水不停落下,她并不怎能睁开眼睛,所以一时并不能看清。
那人向她走过来,然后在她身边停住了,顺道,宽大的伞也帮她挡住了雨水,她不自觉的小小舒了一口气。抹去脸上雨水,她抬起头来仔细辨认。
来人一身白衣,身材挺立,就是看起来瘦弱的很。他没有低头看她,对着那一个下巴她实在难以辨认出来。
那一身白衣,让她脑海中飞过一个模糊的印象,脱口而出,“你是韩,表哥?”
韩家,是祖母的母家。后来韩家出事,满族人竟只剩下祖母哥哥的幺孙,韩氏博生。祖母不忍看母家唯一血脉流落,于是便将他接来了白家。
她之前还在白家的时候,对这个远方表哥真是毫无印象。后来听姜怀信提到的一些事,反而还对这个表哥知道的多了一些。
想起那时所听说的韩家往事,以及后来韩博生的命运,她望向他的眼神里,竟有了几分怜悯。
韩博生此时低头看见白楚的眼神,愣了一下,然后好笑的问道,你这眼神,是在可怜我么?
白楚此时也意识到自己此举的不合时宜。毕竟,现在不得不跪在雨夜里的人,还是她。于是白楚收起眼神,换上一个童稚女孩的笑容,说到,多谢表哥来看楚儿。
韩博生轻哼了一声,经过白楚,进入了祠堂。雨滴重新重重打落在身上,白楚并不觉得疼,只觉得对他的到来感到十分困惑。
韩博生放下木伞油灯,屡了一屡衣冠。然后借一旁的长明灯点上三柱香,放在额头拜了拜,插在了香炉上。最后,他跪在蒲垫上,挺直身背直视前方。那一排排的白家灵位中间,夹杂了几个空白灵位。他盯着那空白灵位看了一会,悠悠的说:
“只要学会愤怒就有用吗?”
隔着雨水声,白楚并不能听太清他的声音,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韩博生抬高了声音。
“有恨,就可以么?只会愤怒,有用么?会高声,就会赢了么?”
白楚实在未料到他会出此言,倒不知此时该说什么,便沉默的继续听着。
“一朝反击,不让那些人完全顺意,便以为是自己赢了。不考虑前因后果,认为只要不在忍耐,肆意发泄愤怒,便可以让他人不再小瞧,就认为可以改变什么。但其实,没有比这样更幼稚更无用的事情了。大言不惭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真认为自己是什么无畏的孤胆英雄么。但其实,你的所作所为,自以为是,向来没有你一人当的道理,全是让真正爱你的人在代你受过!”
言辞之间,韩博生早已忍不住起身,手指白楚,额上青筋毕现。
白楚见此面色也冷了下来。过了半晌,冷笑着说:“表哥如此情绪激动,如同感同身受,看来,是有类似经验了。白楚,当真受教。”
韩博生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转身看着灵位,深吸了几口气。气息终于匀缓后,重又拿起油灯打起木伞,意欲离去。经过白楚身边时,缓了下脚步说道:“三娘南氏,此时也跪在老夫人屋前,为你求情请罪。”
白楚笑容一滞,僵在当场。韩博生未多做停留,便要离去。白楚倔强的抿了抿嘴,转身说道:“所以就要对那些人无休止低头么?一味的软弱,退让,放弃,把一切希翼于他们那稀薄微弱的善意,借此换来屈辱的,被利用的,毫无价值的一世,就又那样的值得么?这样的一生,到底有什么好值得活的?哪怕我什么都不做,我爱的人,不也一样在受过么?”
韩博生恍若未闻,带着轻轻的笑意,步履不停的渐渐走远。白楚心下实在不忿,对着那个身影高声追问道:“那你今日又为何来?是劝我,变成和你一样的废物么?”
隔着重重雨帘,白楚隐隐看见那个身影停了下来。不过没多久,便又继续走远了。
而白楚瞧不见,握着那把雨伞的手,因为太过用力,已经爆出青筋,甚至微微发起抖来。
高氏今日起的略晚了些,看起来,大概是难得睡了一个好觉,整个人的心情都轻松了些。婢女们心里倒有些疑惑,昨日三小姐那一场大闹已经穿遍了将军府,从二小姐到老夫人,都没得到三小姐一句软话,连对嫡母高氏,她也没多给几分脸面。如此闹剧之后,高氏居然还能安然睡到现在。可见夫人真真是心胸宽广。
婢女正服侍着梳妆,忽然,高氏扭头问起婢女:“昨日,祠堂那情况如何?”
婢女手下不停,回禀道:“三小姐在祠堂跪了一宿,那三娘也在老夫人门前跪了一宿,今早老夫人起了床用了早点,方才让她们回去。其中,倒并未见人探望过她们。”
婢女突然想起一事,又说道:“不过,昨日韩家少爷似乎去过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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