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主（四）知其不可为而为之(1/2)

少年默默望天，小姑娘则瞪了他一眼。

不是时候，对吧？邱宇很想苦笑，却只觉得眼眶一热。

他想起七岁那年，父亲听信木炭行情将涨的传言，把账面上所有能够流通的银子都投在了这一批货物上，结果适逢暖冬，木炭销量寥寥。那段时间家里能典当的东西，包括娘带过来的首饰都典当了许多，家里的仆人也遣散了大半。娘没日没夜地哀叹，他做错一点小事情就会引来雷霆大怒。只有当父亲回到家的时候，这个家里才有一点亮色，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父亲那爽朗的笑声也不会消失。

某个晚上，他因为没有把当日的功课完成，被娘大耳刮子扇了不说，还要到院子里罚跪。

他一个人跪在无灯的院子里，眼泪鼻涕流了又干，干了又流。

黑暗中恐惧的情绪恣意生长。

直到月上中天，父亲回到家，把已经冻得直哆嗦的他抱进成年男子宽厚温暖的胸脯，他忽然有了一丝安心的感觉，决定问出那个困扰他多日的问题。

“爹……”他蜷在父亲的怀里，牵住他的衣角，“假如……家里没钱了，会怎么样啊？”

父亲思索了一会儿：“唔，那样你爹的店就开不下去，你娘的丫鬟也要卖了，家里的大房子恐怕也留不住了，还有你平时吃的喝的玩的好东西和请的老夫子，这些都别指望了。”

小邱宇呆呆地看着他爹，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这些都没了，还是他熟悉的家么？

“可是话又说回来，你爹的店没了有什么打紧？想你爷爷那个时候只有一双手，全都是自己一点一滴赚出来的；你娘的丫鬟没了又如何？她还是个姑娘的时候，就把六七个弟弟妹妹照顾得妥妥帖帖的。至于其他的东西，只要人还在，早晚都会回来的。”

“——即使是没钱了，爹和娘还是一直都会在你身边，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厅中灯光亮起，娘从里面迎出，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这番话，平素总是板着的脸都柔和了不少。身子浸泡在室内暖和的空气中，娘为父亲准备的热汤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爹娘絮絮的交谈声仿佛安魂的夜曲……缠绕小邱宇多日的担忧散去，他闭上眼，安心地睡着了。

如今，物是人非，那个在黑夜里安慰他的人，也在黑夜被夺去了性命。

热泪顺着邱宇的脸颊流淌。

他慢慢地、颤抖着，屈膝，跪下。

“影主，我愿将全部家财奉上，求你，为我父主持公道！”

“抱歉，要让你失望了。”少年语调低沉地说道，黑白分明的眼睛中不见一丝波澜。

“我说过了，我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也有很多做不到、不能做的事情。”他慢慢走进摇曳不定的烛火之间，红烛为他投下散乱的长影，“我能够理解你渴望为父报仇的心情，但我也要劝你一句：放弃吧，那是不可能的。”

邱宇仿佛被重锤击中。

“为什么？”他喃喃道，“你连三笑童子那样的人都能杀掉……你连十年前的悬案都能查清……为什么？我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啊！影主，我愿意付出我能支付的一切代价！求你……求你帮我啊！”他绝望地哀求，再次伏倒在地上。

少年默默背过身，避开他的跪拜。

“你……”阿七机缘巧合下多次帮助了邱宇，对他不禁有些同情，她大着胆子问道，“你说你做不到……说明你至少已经查出了凶手吧？凶手是什么人？”

少年转身注视阿七，一丝狠辣在他眼中闪过，姑娘心中一突，然而他很快回复了平静，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浓浓的悲哀和嘲弄。

他轻动双唇，缓缓吐出两个字。

唐、门！

雄踞蜀中百年，以暗器与毒药闻名江湖，正邪难辨的武林世家——唐门！

即使快如樊平的刀，亦不能与唐家暗器杀人的速度相比！

即使狠如三笑的心，亦不能与唐家毒药骇人的程度相比！

武功高如十恶之一的不灭烟，即使恨煞了唐门，也从不敢大摇大摆地在蜀中出现，只敢在暗地里营造自己的据点，一经发现，即被唐门以雷霆之势除灭！

阿七沉默，邱宇瘫倒在地。

良久，她才迟疑着说：“也许……这其间是有什么误会吧？再怎么说也没有向与江湖无关的百姓下手的道理，也许……也许是唐门中出了败类，你可以向蜀中的武林名宿求助，让唐门给你个交代，只不过……”她忽然噤声了。

“唐门从来不屑于给弱者什么交代。”少年言简意赅地说出来她未尽的话。

阿七怔怔的，还是点了点头。向唐门要个交代？亏她没有当着更多人的面说出这话，不然定要江湖人被当作不晓事的愣头青大大嘲笑一番，川中有道是，宁得罪阎王，莫惹唐门郎。不同于其他武林世家，唐门本来就以刺杀起家，在正道中素有恶名。受到的偏见多了，唐家人也懒得洗刷自己，只信奉一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和另一条有仇必报。谁要是与唐家起了争执，除非你能凭自己的实力为自己争取到商量的机会，否则就别想指望有人能为你出头。类似的话，一路上师姐絮絮叨叨地说了不知道多少遍，就是怕她火爆的脾气在外面惹出事情来，可是，江湖内如何打杀且不说，对无辜的百姓下手——

“所以，放弃吧。你娘还在家里等着你回去，她恐怕再也经不起一次打击了。”

“影主，”邱宇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