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5/6)

他这样说：

“七郎的咒语太强，我那时，怎么也解不开，我害怕他们永远都要趴在地上起不来了，心里慌的厉害，毕竟，他们是因为我们兄妹…才遭此罪受的啊，我心里，我们心里……不希望这样”

他的话换做谁也听不明白，生死关头，口齿不清胡言乱语算是正常现象，七君起先也没有听懂，只一心为他止血，心慌意乱，口里念叨着那句自己都不信的话：“你不会死，不会死的”

陈云杉闻言笑了，他知道自己死定了，活不了了，他看着七君摇摇头，继续说着刚才那些不知所云的话：

“你把他们都变成了癞蛤蟆，趴在地上起不来，我和妹妹晚上回到家，想到他们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偷偷乐了一晚上”

话说到这里，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七君扶住他歪倒的脑袋，下巴抵在他的额头，一语不发

陈云杉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呼吸，都在一点一点拉回七君游走的神丝，渐渐抽回了那些相隔甚远的模糊的回忆，在七君的记忆里，陌生人总是被遗忘的很快，就好像擦肩而过的路人，连脸也不会看的清，然而记忆有时候就是那样奇妙，它经常会在一个奇怪的时刻突然闪现出清晰无比的画面，奇迹般复原那些本该遗忘的面孔和本该遗忘的事

记忆重现，仿佛灵视，七君终于明白了方才陈云杉说的所有的话，所有那些看似胡言乱语的字句，在七君的脑海里都一一对应上了回忆中的模样，令一切温馨，那样美好

记得当年七君还在擎苍宫时，曾在大试会上见过他们，那时候因为他兄妹二人是佩剑出席，所以难免被同修剑道的别家弟子们羞辱，记得一次陈家小妹被一群修士围在中间辱骂，陈云杉虽气不过，可也依然从容不迫，宽容大度，只见他担忧的牵起妹妹的手，把她从人群中拉回自己面前，替她拍干净裙子上的灰，轻轻擦干她的眼泪，一句话也没说。那时七君也在，正忙里偷闲的躺在屋顶上吃橘子，她见陈家兄妹可怜的紧，便偷摸的冲那群欺负人的弟子念了一堆整人的小咒语，弄的他们都黏在地上起不来，活像一群癞蛤蟆，七君整完他们拍腿大笑，本以为自己当了回不留名的好人，却没想到自己不仅做错了，还做得肤浅。当时陈云杉看到这群“癞蛤蟆”时他并不开心，且他不开心不解气就算了，居然还拉着妹妹折返回来，试图一一替那群“癞蛤蟆”解咒？七君看在眼里，惊在心里，心里只道他们兄妹俩原来都是傻子，老实的傻子

时隔多年，此时七君再看陈云杉，不禁感慨时光真快，那时候她笑陈云杉是傻子，被欺负了也不吭声，坏人遇难竟还出手搭救，老好人当的是又愚蠢又彻底，真心不明白

可是现在她却明白了

有些人的善良是天生的，伴随一辈子的，她只看见陈云杉一声不吭的牵着妹妹离开，只看见他傻傻去救欺负自己的坏人，殊不知，那是何等宽阔的心胸才能做到的原谅，是何其从容的处事才能成就的淡然，无论是恶语相向，轻蔑不屑，还是拳打脚踢，羞辱尊严，暴力报复一向都是最容易的作为，唯有宽容与放下，才是最困难的选择，然而正是他的选择，才使他和妹妹能安然无恙的在崪山生活，也正是他这个人清澈至极的纯良，才使得他盲目的把任何人都看的比自己要重

就像现在

就是此时

他宁愿自己死，也要保住七君，也要保住一个并无多深交情的，所谓的救命恩家的遗孤？

陈云杉啊陈云杉，如此罪孽，你将让我，如何背负

……

陈芸芸将一只金钗塞进七君的袖子里，低着头，哭着说：

“雁姑娘，这是哥哥要我交给你的，虽然我不知道哥哥的意思，哥哥他也无法再与你解释，但我还是希望你，收下它……”

面对七君的千万句对不起，陈芸芸没有怪她，更没有恨，她说完这些，闭上了眼睛，最终，她也倒下了

能坚持到陈云杉咽下最后一口气，是她心底最后的执念，其实从一开始她就受了重伤，她身上的血大多是她自己的不是陈云杉的，可七君知道，即使救她她也不想活，倒不如随她的心意，和她哥哥一起……

七君简单的为陈家兄妹整理了一下衣物，擦干净了他们脸上的血，怒睁着一双通红的眼回头紧盯住那群黑衣人，周身灵气涌动，她一字一句道：

“寻逸，回来”

她说话，声音不像从口中发出，像是从背部发出的一阵空灵的气流，层层荡出，声音中夹杂鸣泣，重叠着无数尖锐的呐喊，声响宏伟，振聋发聩，却丝毫没有掩盖住七君想要传达出的字眼，只一声，便震的安寻逸和那几只鬼都下意识的蹲下，捂住了耳朵

安寻逸已经累的站也站不住了，但他一看七君的架势，瞬间溜的飞快，他纵身倒在七君身后，大口喘着气，剑随意扔到了一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七君的手和衣服被血染的鲜红，头发散乱飞舞，遮住了她的眼，那群小鬼离她有些远，全都茫然的望向这边，时不时各自互相看看，似乎在考虑是去还是留

他们齐齐握着剑，在原地嗡嗡的聊了会儿，还是没走，这样看来，他们是决定好了，决定好留下来杀了雁七君和安寻逸

一无所知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