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下)(1/2)
他静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我的话,谁知,他只是微微苦笑了声,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别这副模样……这些我早就知道了,你……也没有对不住我……”
“可是……”我垂下眼帘,“可是你对我那么好……”
“溪竹,”他轻轻握住我的肩膀,注视着我的眼睛,正色道,“我对你好,是我想要这样做,同你无关,就像……你喜欢太子殿下,即便他喜欢的是清夏仙子,你也还是愿意不顾一切地帮他,不是么?溪竹……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
我看着他宽慰我时微微带笑的脸,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扎进去,血肉都被硬生生地撕裂开来。我用手紧紧捂住胸口,强撑着维持住正常模样:“你的意思是……不管我究竟喜不喜欢你,你都会帮我的,对不对?”
“你……说得对。”
“那如果……”我微红着眼眶看他,“如果……我要你帮的……是初音呢?”
他眸光微微一动,树叶的阴影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的看不清楚表情:“太子殿下的事……我一定会帮你,所以,你相信我,不要担心,也不要瞒着我去帮他,好不好?”
他面色平静,墨色眼眸中却隐隐带着痛色。这么看着,连我都觉得自己的话太过残忍,微微偏过目光,不忍心再去看他的表情,小声道:“那……我们……还可以继续做兄妹吗?”
“当然,”他听了,弯起眉眼,声音比月色还要温柔,“我同你说过,你希望我如何看待你,我便会如何看待你……只要你这样希望,我永远都只会是你的义兄,除此以外……再不会有其他。”
同何苏叶分开后,我回到屋里将屋门关上,靠着屋门缓缓地坐下来,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将脸埋在膝盖中间,放声嚎啕起来。
何苏叶错了,他从来都不知道,那个我追逐的,却从来都够不到的梦境,不是初音,而是他自己。
五千年前,我同爹娘走散,被一头雪狮追赶,正巧被路过的何苏叶救下。伤痕累累的我费力地从雪狮的爪下爬出,仰头便看到他向我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恍然间以为自己见到了世上最尊贵的神祗。
他带我回他隐居的苍翠林,我趴在他怀里歪着头偷看他在清朗阳光下愈显俊美的侧脸,心下满满都是欢喜。我同他相伴五十年,每日我缩着身子靠在他怀抱中听他在竹林幽幽中弹奏的清越琴音,满心想的,都是长长久久地在竹林中陪伴他,做他的小狐狸。可是,天真如那时的我,总是想得太美太好。
那日,他被邀请去参加天后的群仙宴,我因怕瞧见阿爹阿娘,被他们捉回去,便假装犯懒不乐意动弹。不料芝箬神女却趁着他不在时将我捉走,扔入遗忘池底。遗忘池水清寒刺骨,戾气极重,本非我一只小狐狸所能承受。幸而那掌管遗忘池的仙子是我阿姐洛川神女洛水清的好友,认出了我,将我救下送回了九尾狐族。那遗忘池水让我忘记了他的容貌,却没有让我丢失那段与他相关的回忆。
遗忘池水伤及我的五脏六腑,离渊花了大力平复了我的伤势,却终是落下病根。那伤势隐伏在我的体内,需要千万年的悉心调养才可复原。离渊替我疗养了五千余年,原以为隐伏在我体内的寒疾已经不会再发作,谁想剪秋姨娘的银针不但伤到了我的心脉,还成了诱发我体内寒疾的导火索。何苏叶和杏林君向我隐瞒了病情,可我又怎么会不晓得自己的身体?那日,我被何苏叶救下,从梦中清醒时,便在胸口一阵阵抽搐的剧痛中知晓,留给我的时日已经不多。原本我的伤势一直被何苏叶偷偷用药压着,蔓延得不快,我以为自己还能再撑些日子,哪承想祁渊的一包绯雪散却压过了药力,加快了寒疾的发作。
五千多年来,我一直渴望着找到他,可是自从被剪秋姨娘伤到之后,我便再也不敢去想他。我想,既然我无法陪伴他,这样带着最美的回忆和遗憾离开,未尝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可是那是,我还不晓得命运的残忍,竟然在此时让我想起了芝箬,记起了他的模样。
如果我把自己对他的情意告诉他,转瞬的相守,随即便是生离死别。比起得到后又失去的痛苦,倒不如永远不要得到。倘若叫他以为我喜欢的是初音,那么等我离开时,他失去的不过只是一个心心念念地想着旁人,居心叵测地利用他的真心的小姑娘,等他想通了,自然会忘了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去寻一个同他携手相伴的良人。可是,倘若我叫他知道了真相,等我走后,依照他的性子,究竟会做什么,我根本不敢去想。
有时我回想,如果我当初跟着他去参加群贤会,或是我能同他更早些重逢,一切是不是就会有所不同?
可是这世上之事,从来就没有如果。
我用五千年光阴去做一个美到极致的幻梦,可当我终于能触及到它时,我却丧失了追梦的能力。
我同何苏叶用了五千多年的时间去等待和寻找,却也用了五千多年的时间错过。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极轻的敲门声,我胡乱用袖子搽去了脸上的泪,慢吞吞的开了门,却见胧月夜站在门外,脸上是阴沉的暗色。许是见到我脸上未搽干的泪痕,他眸光微微一动,却又很快将其忍住,说道:“方才……初音殿下从染雪城传来消息,想容姑娘的病……已经痊愈了。”
我一怔,下意识地想要冲出门去,却被胧月夜一把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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