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不会成为体操选手(1/2)
韩树华,韩露的母亲。也是韩露唯一承认过的,对她的人格造成了影响的人。
——虽然并不是以他人第一反应中的那种温情脉脉的方式。
那次是这样的。十二年前,十六岁的韩露在刚刚自青年组升入成年组的第一次重大赛事上,便以一个惊人的两组四周跳击败了当时名声正盛的俄罗斯选手,拿下了大奖赛分站赛的第一个冠军。
更重要的是,在这之前,有不少媒体和评论家信誓旦旦地称韩露在发育后绝不可能再跳出超过一个四周,而她干脆利落地公开打了无数人的脸。
在后续的记者见面会上,韩露先是心情不错地正常回答了记者的几个问题,而后因为问题越来越无聊,她的耐心也越来越少。终于,其中一个记者在无意间踩中了一颗巨大的*。
“据我所知,您的母亲正是体操运动员韩树华,请问在您的成长过程中,是不是受到了很多来自母亲的影响和鼓励呢?”
一心想另辟蹊径,写出一篇探讨天才少女的家庭关系的女记者这么问道。
……完了。
坐在一旁的刘伯飞在心中默默给这位记者点了一根蜡烛。
“你想采访我妈吗?”韩露微笑着反问。
“这跟这次比赛有什么关系吗?”她继续问了第二句。
“不是,我的意思是……”
女记者话音未落,韩露便直接将桌子上的矿泉水瓶一把拂到地上去,盖子被摔开,水汩汩地流在地上。记者席一时一片寂静,韩露则起身离去。在她马上走回休息区时她又转回头来,盯着刚刚那位提问的记者。
“对了。”她说,“我确实受我妈影响很大,比如说她告诉过我,遇到你看不顺眼的,就不用和他们客气。她说得对,你们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多探究一下她。”
那个时候,韩露是的确打心眼里期盼着记者们可以写一写韩树华的,写一篇只说实话的特稿,好把她的名声和她的教练身份都搞砸。
在韩树华刚刚出道的那个媒体还远没这么发达的时代,她在众人心中的印象很平板,只是一位冷酷的、优雅的、美丽的体操运动员,她的动作做得很漂亮,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最终没有在体操界搞出什么名声就早早退役……大致是这个样子。
然而事实上呢?不是的,远远不是,韩树华的形象要他妈的鲜活多了——十六岁的韩露恨不得对全世界这么咆哮。韩树华是个疯子,是个控制狂,她有本事把一切搞砸,有本事搞疯任何人——但是——韩露坐在休息室里,对着镜子把刚刚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重又冷静地笑了一下。
她有本事搞疯任何人,她想,但除了我。
在韩露的记忆当中,只要是母亲在的地方,随同而来的必定是无限的争执、吵嚷、尖叫、沉默和哭泣。
她在商场撒娇想要吃冰淇淋时,母亲会毫不客气地给她屁股一脚之后把她拖走;想要一条新裙子时,母亲会把旧的短裤和背心扔在她的脸上;想要和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一样留长头发扎小辫子时,母亲会报复性地把她的头发剃得更短,无论她如何哭叫挣扎都没有用。
而且,几乎是每一天,她都能够听到母亲和父亲吵架的声音,她蹲在房间里,用被子盖着头。
……让他们不要再吵了。
她捂着耳朵,紧闭着眼睛。
……不要再吵了。
后来,过了不算很长的时间,吵架的声音就真的消失了。因为父亲和母亲离了婚,父亲沉默地带走了自己所有的东西,离开了他们共同生活的房子,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在她更小的时候,被父亲牵着手走在游乐场的记忆,坐在父亲肩膀上的记忆,都像是不知道是否存在过一样完全模糊了。
父亲抛弃了她们。而她,同样也抛弃了父亲。
自己在改成母亲的姓氏之前的姓,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这是对父亲的报复,对一个人来说,没有比被彻底忘却更残忍的事了。
在成功忘却父亲之后,像是体内的什么开关被打开一样,韩露对母亲的反抗,也第一次奏效了。
匆匆退役后进入当地的少年体校担任起体操教练的韩树华,几乎是自然而然地就把女儿拉进了自己的学员队伍里。无疑,韩露是个练体操的好苗子,手翻、悬垂、腾越、旋翻……三岁起便在母亲的强势压迫之下苦练着体操动作的韩露,非常轻松地便超越了体校里比她年长的孩子们。
然而,这样极端的强制性训练只会让韩露对体操这项运动感到深恶痛绝。在她心中,体操是剥夺了她的童年,她和父亲相处的时间,她看动画片吃零食的时间的恶魔。
她根本没有兴趣成为什么体操运动员。
“真了不起啊。”来监督自家孩子训练的家长看到自如地在平衡木上跳跃翻转的韩露时,往往会这么赞叹着。
“不愧是韩教练的女儿。”一位家长说,“未来一定能拿好多好多奖牌的。”
“不。”小韩露马上摇头,“不会的。”
“哎呀,韩教练的女儿这么谦虚的……”
“我不会参加比赛,不会当体操运动员。”还只有五岁的韩露牢牢注视着面前这个跑出来称赞她的第无数个陌生人,坚定地说:“我讨厌体操。”
没有人把这句话当回事,但这是她正式的宣言。
幼小的她尚没有能力抗拒韩树华,但她尽全力从内心上反抗着她——即使我只能被迫服从你,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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